【隼黑】银龙与黑鸢（二）
3.
男孩在这里住久了，就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也想和银龙一起出去游历。银龙在男孩的恳求下，每隔几个月都会带他出去历练一番——只是在银龙看来根本就是好奇心驱使的游玩。男孩在这几年里逛遍了周边的城邦，也去了别的大陆。男孩觉得银龙精通这世上存在的每一种语言，因此他完全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但男孩觉得不能总是依靠银龙，因此还是去学习了一些基本的外语。
而银龙每到一处，都会去搜集当地的各种宝石。或是从集市和拍卖场里买，或是袖子一撸直接去矿洞里寻找，甚至会认真记下关于宝石的传闻。男孩也学着他买了一个小本子，不过不写传闻，而是用来记日记。
……
“伊瑞克*商人说在菲碧湖*的湖底有一种叫做月之石的宝石，据说它在夜间就像月亮一样莹白。隼白的水性很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在他身上系了绳子。但是隼白下水前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唔，后来想想，他可是隼白！他是无敌的！”
“隼白今天穿的贵族制服，超级好看！他说在人类的城邦里只能用人类的形态活动，所以不得不穿上这么繁琐的服装。但是人类形态的隼白很罕见，而且走在人群中就像启明星一样耀眼。他果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龙！变成人也是最漂亮（被线条划去）帅气的人！”
“今天隼白从一个长发的大姐姐那里买来了一块宝石。那是叫做云狐的玉石，像冰雪一样晶莹。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玉石里面好像有一缕残破的灵魂。我告诉了隼白，他看了一会说那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是我之后又看了一眼，里面的确有灵魂……但那是已经无法挽救的灵魂了。”
“隼白今天带回了一本宝石图鉴，据说是从古墓里出土的。我借来翻了翻，虽然里面有很多文字还是看不懂，但是我发现隼白在一面记载了宝石‘荷鲁斯之眼’的书页上划了三个圆圈，看来隼白很在意这对宝石啊。那我也要帮忙留意一下，只要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隼白！”
……
男孩问银龙有没有记过日记，而银龙回想了自己七百年的龙生后告诉他，除非是像很强的敌人来袭或者他终于找到了稀世宝石这样的大事，不然他是不会去记录的。
男孩坐在桌子旁，歪着头又问了一句，所以有那种很强大的，能让隼白记入日记的勇者吗？
至今为止，没有出现。银龙拈起一颗蓝色的宝石端详着。
男孩点点头，拿起鹅毛笔，在日记本上认真记下一句。
“我要成为能被隼白记住的勇者！”
银龙和男孩来到了巫术街。在宽大的袍子的遮蔽下，男孩牵着银龙的手，好奇地四处张望。翻滚着绿色液体的大汤锅，各种稀奇古怪的施咒方法，蕴含着黑魔法或者白魔法的水晶球……只在书本上见过这些东西的男孩情不自禁地提出想去那些有趣的店铺逛一逛。银龙正准备去一家占卜屋，便给了他一个钱袋，又告诫了他几句后就离开了。
于是男孩兴致勃勃地在各个摊位间辗转，胳膊手上也慢慢挂了些小玩意。镶着紫翠玉的手链，刻着巨龙图案的水晶卡片，可以制造幻影的小匣子……前面有一家展示异兽的店铺，男孩被那阵阵凶猛的吼声吸引了，快步向那里走去。
占卜屋深处。
银龙正在地图上做标记，突然间水晶球后的巫术师仿佛着魔般蓦地闭上眼睛，用颤抖的声音叹道——
“你将获得无止的幸运，叛神的力量。”
之后巫术师便像吟唱圣歌一样念诵着一段话。她的脸上浮现出混杂了虔诚着迷悲悯祈求的神情，梦呓般反复吟诵了三遍。她面前的水晶球发出冰冷到刺骨的银光，球内光影盘绕，仿佛有巨龙展翼翱翔。
巫术街的猫耳女巫师能看见生灵的过去与未来，能向世人传达神的旨意。这件事人尽皆知。
银龙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也没有离开。
巫术师清醒之后，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用客套的微笑告诉银龙，这是神明的恩惠，是神明赠予的未来。
银龙无所谓般点点头，留下一袋金币后道谢离去。
神明是否存在，爱或恨着世人，这与他无关。
他是龙，龙不需要信仰就能活着。
银龙现在想做的只是找到男孩，然后带他去尝尝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只有巫术街才售卖的水晶花蜂蜜蛋糕。
银龙循着男孩的气息，走向展示异兽的店铺。渐渐地他微蹙眉头，脚步微顿，感受了一下那些异兽们不安的气场波动。
能让不死鸟和三头犬都如此异常的状况……银龙加快脚步向异兽店走去，同时飞速思考着。
首先排除自己，因为他可以完美隐藏龙息，他确定自己没有暴露。
然后……银龙在店门口停下脚步。他殷红的双眼扫过店外笼子里或瑟缩或俯身的走兽飞鸟，危机感骤然升腾。
除了这些异兽和会魔法的人类，他感觉不到其他魔物的气息。
银龙踏入店内的瞬间，便有一声怒吼冲门而出——“你小子到底搞了什么鬼！？把我的顾客都吓跑了！！”
紧接着便是男孩无措的道歉声。男孩用来遮挡的袍子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着，而男孩牢牢地抓着袍子的边缘想要挡住面部。
银龙直接一步上前，在袍子下轻轻一抬手便让男人的双臂失了力气。男人惊呼一声后退，撞上了从里屋出来的一个戴面具的巫师。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银龙礼貌而冷静地问道，顺便把惊惶的男孩揽到自己身边。
男人甩甩手，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指着男孩跳着脚吼道，他进来之后我这里所有的异兽就像是见到魔鬼一样，要么发疯地叫要么缩成一团，这小子害得我的顾客都被吓跑了！！
我倒是觉得您现在这副样子更有可能吓走顾客。银龙轻飘飘地回答道，余光扫过店内笼中的异兽。腹部伏地，低头敛翼……明显的恭顺和服从。
在男人新一轮的怒火燃起前，银龙开口道，要怎么赔偿您的损失？
男人怒气冲冲地报了个价。银龙随手丢出一小袋金币，转身便要带着男孩离开。
男孩带着怯生生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转头追上银龙的步伐。
请等一下。一直沉默的戴面具的巫师出了声。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低声说道，这位小先生，你的眼睛很不一般啊。
银龙明显感觉到男孩牵着自己的手猛地一哆嗦。
巫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恶意，如蜃气般慢悠悠地钻入男孩的耳朵。
“像是北部的小城邦里一个走失的恶魔孩子的眼睛呢。”
那是您认错了，这是我的弟弟。银龙悄悄把男孩的手握紧了些，以便让浑身微微战栗的男孩冷静一些。银龙微微侧了身，一双红瞳在白袍之下漠然地凝视着那副画着诡异笑脸的面具。
那么真是失礼了。巫师欠身说道。银龙没再理他，拉着男孩径直出门。
男人不耐烦地想去拉巫师，却惊觉自己根本动不了。而巫师也保持着躬身的动作，直到两人的背影变得模糊。
巫师直起身，不顾面具下涔涔的冷汗，怪笑一声说，还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啊。
说完，他没有管不知自己被龙的威压镇住而无法移动的男人，转身去了里屋。
里屋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眼部带疤的黑发男人。巫师行了个礼说道，卫队长，在下可以确定了，刚才的那个男人，就是您的手下遇见的那条银龙。
不过，在下刚才发现这条恶龙实力非凡，若不削弱它的力量，恐怕很难杀了它。
黑发男人冷哼一声，龙的弱点无非龙角，翅膀或尾部，这条银龙再怎么强大，这几处被毁也就只能任人宰割。
那么，在下会查明银龙的弱点的，到时再来向您报告。巫师又行一礼，随即离去。
面具之下，巫师露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
可惜了，还没有好好研究一下那双眼睛啊。
男孩默不作声地跟在银龙身后走了许久。日轮西沉，倦鸟归巢，建筑物的影子在默然中被逐渐拉长，教堂的尖顶在背后闪着黄金般的烁光。
对不起……男孩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开了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看了看那些小动物，它们就全部变得不对劲了……男孩微微低下头，愧疚地盯着银龙飘动的长袍。
还让你受了损失，我会补偿……唔！男孩撞上了银龙的后背。男孩连忙后撤一步，抬起头就看到银龙站在摊位前拿着一块色泽亮丽的蛋糕，正偏头看着他。
还未等男孩张口，银龙就将蛋糕递到男孩面前。用高等原料烘焙的，浇涂了上等蜂蜜在表层，又点缀了口感冰凉微甜的珍贵水晶花的蛋糕，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那点事情，你不需要太在意。银龙看着男孩目光在蛋糕和自己之间游离的样子，声音平静。
男孩轻轻地拿过蛋糕，那股甜蜜的香气就盈满了周围的空气。他小小地咬了一口。
甜得恰到好处。
银龙拎着装了蛋糕的纸袋，示意男孩跟上。男孩小跑几步，突然跳到银龙身边，递给银龙一条项链。
这个，是送给你的……男孩单手捧着这条晶莹的项链，语速飞快。商人说这条项链是从卡那克*的国王墓遗迹里发掘的，只是项链的宝石不见了。
银龙接过这条用白水晶制成的项链，端详了一番。被细致打磨成规整菱形的无暇白色水晶，用透明的银色丝线串起，以及那经历时光洗涤才会沉淀出的历史感，让银龙确定这是一件不多见的珍宝。
项链本该是吊坠的地方是空的，根据形状判断原来镶嵌的是一颗圆形的宝石。
我第一眼就看中了它，感觉就像是共鸣一样，我觉得隼白戴上会很好看…商人先生应该没有骗我……男孩略带紧张地说道，抬眼看着银龙的反应。
巫术街是没有骗子的。银龙将项链收起，轻声说道。很好看，多谢。
银龙向男孩伸出手，男孩乖乖地牵了上去。
此刻夕阳半入地平，街道的砖石地面宛如海面一样粼粼发光，被夕色厚涂的大大小小的店铺摇身一变成为黄金乡的象征。一阵清风悠悠飒飒地转过街巷，携着蛋糕的甜香，拂过银龙的白袍，带着曛黄时分独特的慵懒和倦意，一路浅唱着奔向远处的山林。
*伊瑞克：架空地名，名字来源是雅典卫城的著名建筑——伊瑞克提翁神庙。
*菲碧湖：架空地名，名字来源是菲碧(希腊语Φοιβη，英语Phoebe)，指的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古老的光之女神，她是乌拉诺斯和盖亚的女儿。十二提坦之一。科俄斯的妻子。
*卡那克：架空地名，改自“卡纳克”。卡纳克是埃及中王国及新王国时期首都底比斯的一部分，太阳神阿蒙神的崇拜中心。位于开罗以南700千米尼罗河东岸处，是古埃及最大的神庙所在地。
